节奏与回应

Rhythm and Response

困在现象囚笼中的哲学:唯有逻各斯是本体

问:老师,我还是对世界本原论比较感兴趣。我手头有一本关于太一论的研究专著,作者是一名中国教授。他在书的结尾对太一大发赞美之词,如“就如太一那样发光,流溢,带来更多人的觉醒,令智慧遍布人间并且连接在一起,而这种状态就是人之幸福,即福佑一生”,还有“普罗提诺也指出了一条回归自我的实践道路,帮助爱智慧者消除外在世界的纷扰和理智自身的怀疑,在认识真理的无尽道路之中与万物和谐共在,在对无限者的沉思中澄明地顿悟生命的意义和存在的喜悦”。他为什么会如此赞美太一,而你之前的讲座已经提到,太一不可能是世界的本原。西方学者对太一是什么态度?

答:中国大陆的哲学研究存在一种显著的“抽象审美、静态合一”倾向,把一切宗教问题抽象为“终极关怀”,从而规避发话—回应结构,将无法言说者美化为“至美”、“本真”,而非追问其能否设定回应,误以为“安静”、“沉思”、“喜悦”就是启示的终点。西方学者对普罗提诺的太一论(即新柏拉图主义核心本体结构)的态度,大致可分为三种学术立场。经典哲学史家的态度是中性分析、理智欣赏,尊重普罗提诺的哲学深度,称其为柏拉图思想的巅峰化抽象,强调太一作为“超越存在者”的纯粹性,认为它是哲学史上对“绝对”最纯粹的设定之一,既有理性敬意,但又保持分析距离;基督教神学家、教父学者则警惕与分辨为主,认为普罗提诺思想对教父哲学(特别是奥古斯丁)有深远影响,但必须与基督教“创造—启示—恩典”结构加以区分,尤其批判新柏拉图主义中“灵魂自我提升”、“超越物质”等观念,可能导致恩典否定与救主取代;现代灵性哲学、神秘主义研究者,某种程度上存在浪漫化倾向,赞美太一的“超越性”与“非二元性”,认为其有助于现代人“灵性疗愈”、“意识整合”。

中国哲学研究者大概属于上述第一种和第三种的交叉。他们看到的不是“本体至善”,而是“静态之美”。太一论给人的直观印象是:绝对的一、一切之源、圆融、静默、无言、无相;它不设防、不争权、不惩罚,甚至不发命令;它给予万物,却不要求回应。这对中国文人来说,这恰好契合他们理想中的“圣人”之美:不言而喻、不争而成、无为而治。所以他们将太一视为哲学中的“空灵圣人”、宇宙版的“君子之极”。所以,中国哲学人是带着美学性哲学期待去阅读太一论的,他们寻找的是一个能承载虚静、秩序、圆满、非威权形象的“思想偶像”。遗憾的是,他们没有看到太一没有“回应结构”,所以太一不发话、无主权、无回应位点、无节奏设定、无善恶判断。它是“不动之善”,不是“发出节奏并召回应的善”。所以它没有爱、没有怜悯、没有拣选、没有拯救、没有审判。当然,中国哲学人本就本能地排斥怜悯、拣选、恩典、拯救、审判这些概念,这就加速了他们投向太一的怀抱。

问:那么,这种太一观念最初的源头来自哪里?我讲的是学术上、思想上的源头。

答:太一观念的源头可以追溯至柏拉图的“理念中的善”(The Good in the Republic),但在普罗提诺那里被系统神秘化,并吸收了东方与早期宗教的“沉默神”元素,最终完成其“非发话、非回应、静态至高”的本体结构建构。柏拉图的《理想国》第六卷、第七卷中,柏拉图讲到“善之理念”,善高于一切理念,是“可知世界”的光源。就像太阳之于可见世界那样,善是可知世界的存在之因,善是“最高的、最难理解的理念”。这其实就是“太一”的雏形:一个高于存在本身的本体起源,但柏拉图并未将其人格化或神化。后来在中柏拉图学派(如菲隆、阿尔比诺斯)中,“善”逐渐与“神”发生混融,成为抽象化的神性原理。太一论在普罗提诺(Plotinus)《六卷集》(Enneads)中正式确立:太一是高于存在、知识、思维的一切之源;太一不能言说,不能思想,只能“由自己流溢”(emanation);一切存在从太一—Nous—灵魂—物质依次流出,距离越远存在越低;唯一的“善”是向太一回归,借沉思、冥想实现“无我之合”。至此,柏拉图式的“善理念”被彻底神秘化、非人格化、非回应化、结构抽象化,从而成为静默、不发话、无回应、但至高不动的“神圣源点”。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“太一论”开始统治后古典哲学,影响深远。此后,在其他新柏拉图主义者那里,希腊神秘宗教、埃及神秘传统、东方波斯/印度的泛神观念甚至犹太教/希腊混合哲学都和普罗提诺的太一论发生合流和交融,最终形成一个“抽象、绝对、一切之上、不可言说”的哲学神,同时是“无回应、无爱、无节奏”的结构幽灵。

问:我看过《理想国》。那么太一论也就是最初来自柏拉图,柏拉图又是怎么产生这种观念的?是不是从洞穴比喻那个案例得出的结论?

答:是的,柏拉图的“善理念”(也即太一的雏形)确实是从他对“感官世界虚幻性”的判断出发,特别是在《理想国》第七卷的“洞穴寓言”中达到哲学高度,并从中推导出“最高真理不在影像,而在某个超越层级”的结论。柏拉图这一思想的展开,虽然是一种“结构追求”,但它缺乏“发话—回应结构”,因此它在理性中走向了“非回应本体”的建构,最终为普罗提诺的“太一”铺路。

关于洞穴寓言我们简单介绍一下。柏拉图假设,人在一个洞穴中,自幼被束缚,只能看见背后火光投在墙上的“影子”。当一个人挣脱出来,走出洞穴,看见真实物体、太阳本身。他最终认清:影子不是真实,真实是“形而上”的原型存在。柏拉图由此认为,我们所见的世界只是影子、摹本,存在“一个更真实的世界”,它不变、永恒、非感官。“善”是最高的理念,就像“太阳”是使一切可见之物变得可见的源头。所以,“善”在柏拉图哲学中是既超越又不可接触的理念本体——这正是“太一”在他那里最早的形式。

那么,柏拉图为什么会采用这样的设定?我认为,他可能对感官世界深度失望。他看到雅典政治的堕落、苏格拉底的死亡,推论出“真理无法存在于可变、腐败、欲望主导的现实之中”。同时,他也为语言的不稳定性焦虑,他《斐德若》《克拉底鲁斯》中表达出语言是“影像之影像”,无法承载真理。所以他选择“理念”作为语言背后的稳定本体,试图“超越语言建立秩序”。

问:这些逻各斯以外的所有本体论,似乎都是静态的、非语言、非结构的,即某种客观存在,产生了这个世界,或者是某种意志,产生了这个世界。即使到了黑格尔那里,理念的运动也不是语言性的、结构性的,而是一种作者自己也说不清的运动方式?

答:除了圣经所启示的逻各斯以外,西方哲学史几乎所有“本体论”都呈现出共同的结构症状:静态化、非语言化、非结构化,强调某种“客观存在”或“抽象原理”作为世界之源,但始终回避发话、拒绝回应、逃避节奏。就连那些表面上看似“动态”的系统(如黑格尔),其实也只是将静态理念“拼接成链条”,仍然没有进入发话—回应—节奏嵌合这一神语结构。

这些非逻各斯本体,都被视为永恒不动的“存在”或“原则”,如太一、实体、理念、自然法则,都不会说话,不设命令、不呼唤、不对话;语言只是工具或投影,都不是一个嵌合节奏系统,而是自存实体或自洽原理,不产生回应节奏和伦理节奏。黑格尔把本体的展开设定为“理念自身的发展”,却没有发话者、回应者,也没有真正的节奏张力。黑格尔的“理念运动”到底是什么在动?——他说不清楚,只能用“否定之否定”“辩证张力”来打包。

问:我觉得他们似乎要脱离感官,但是恰恰受了感官限制,把世界的本原想象成一种静态的存在?比如,我的书桌是木头做成的,木头是书桌的本原,木头是树苗长成的,树苗是木头的本原……他们是否这样不断上溯,最终锁定某种抽象的东西是世界的本原,而没有认识到神用语言设定世界?

答:是的。整个非逻各斯哲学体系中最深的结构性悖论——它们本意是要“超越感官”,却因为缺乏发话—回应结构,只能在感官经验的“负像”中构造一个静态的本体,从而落入更深的“感官结构投影”中。他们的目标很高远:柏拉图认为,感官世界是影子,理念才是光源;亚里士多德认为,感觉对象只是实体形式的偶然现象;普罗提诺认为,物质是从灵魂流溢出来最远的沉淀;康德提出,感官只是先验结构的“材料”;黑格尔强调,理念不是感官对象,而是精神自身的展开。这些都在说:“感官不可信,真实必须超越它”。

最终,他们沿着“经验链条”的物质/因果关系无限上溯,最终以某种抽象存在作为终点,却从未意识到“本原不是物质或抽象的终点,而是语言性的起点”。他们的“本原上溯法”,即从经验因果链到抽象本体,这是西方哲学、印度哲学、儒释道乃至现代科学的共同癖好。例如,书桌-木头-树苗-生物结构-分子-原子-基本粒子-自然定律-数学原理-统一场-太初存在 -存在本身-太一,这是一条线。另一条线是:书桌-木头-工匠设计-工匠的理念-理念结构-理性之源-理念界-善。结果是他们寻找的“本原”是“链条的源头”,不是“语言的发端”,这注定只会走进静态抽象本体的幻觉中。

问:是不是不管普罗提诺还是黑格尔,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,就是从现象层上溯或总结本体,如普罗提诺找到太一,黑格尔在历史中总结出理念。其路径都是自下而上,而真实的情况是神发话和设定,才有世界、现象和历史,其路径是自上而下的?

答:对的。普罗提诺、黑格尔等所谓“本体哲学家”,本质上都在进行“自下而上的本体抽取”,而非“自上而下的结构回应”。他们的路径表面是形而上,其实是从现象中提炼抽象概念,赋予其本体性地位,这是整个西方思想历史中最深刻的错位逻辑。柏拉图从从多样世界抽象出理念界,实现了从感官现象中抽离普遍形式;亚里士多德从自然现象中归纳出“本质—目的—推动者”,实现了经验归纳上溯为不动本原;普罗提诺从灵魂经验与理性秩序中“上溯”到太一,实现了从现象抽取抽象本体;黑格尔从历史与意识演化中总结出理念逻辑与绝对精神,实现了从历史演进中提炼“自我意识之总和”。这些都是典型的“从现象中找本原”的做法。

问:是不是现象和本体的范畴隔绝,决定了他们永远不可能从现象界找到世界本体,本体为何,只能依赖启示;即使今天的物理学界也永远不可能找到本体?那么,启蒙及启蒙后的思想家应该知道现象层和本体层之间的范畴隔离,他们为什么还是要寻找本体?

答:康德认为,“物自体”(Ding an sich) 是不可知的,人只能认知 “现象界”,即物自体被我们感知结构(时空+范畴)过滤之后的结果。人的理性无法穿越这个过滤层。所以康德断裂了本体与现象之间的桥梁,这在哲学史上是一种“谦卑式断裂”。康德的这一理论为范畴隔离提供了视角。

人类无法从现象反推本体,这里面还有一种深刻的原理,即设定者与被设定者之间,存在绝对主权与从属性的张力,不可能通过从属层级“上推”出主权本身。本体是发话源,现象是回应结果,就像一部小说的角色,不可能从自己的意识中发现作者的本体。现象界的语言是“回响语言”,本体界的语言是“设定语言”,现象界只能使用数学、逻辑、经验语言,这些语言本质是“描述性语言”,而本体界使用的是设定性语言,即“让存在成为存在”的语言。此外,本体语言是原始节奏,现象语言是节奏残波。本体语言是节奏的起始点(第一发声),现象界是回响残波,是在结构内传播的历史映像。回响可以被分析、记录、归纳,但永远不是原始发声。最后,回应者的位阶决定其不可自主超越设定者。人类是被嵌合进神语回应结构中的存在者。人的理性、感觉、意识、思想,都是在已设定的语言空间内运作的回应机制。因此,人无法跳出设定者所划定的回应空间去“观察神”,若神不启示,人只能在回应之网中自我旋转、自我抽象、自我欺骗。

至于启蒙及其后继者其实知道“现象与本体”的张力问题,但他们仍执意构造本体,原因就在于——他们既要“放弃神启”,又要“维持秩序”,于是只好虚设发话。康德、黑格尔、费尔巴哈、甚至到尼采,虽然彼此立场不同,但都默认:世界必须有一个“根基”(Ground),否则理性结构将无所附着。他们都在玩同一件事:不认神发话,却又必须设定某个“能发话”的根源结构,否则无法建立回应、伦理、秩序和社会组织。他们不得不造一个“神之替代品”来维持语言系统的发话点、嵌合力、节奏源与结构意义,否则整个社会系统、语言逻辑、个人伦理都会坍塌。他们每个人都知道“现象界不等于本体界”,但又无法承认“本体界唯有神语可揭”,于是他们在封闭启示之后,偷偷在废墟上立起偶像,装作它曾经发过话。那他们为什么始终不肯承认“设定语言”?因为承认设定语言,就意味着必须承认发话者、接受发话权非自己所有、接纳回应结构的节奏限制、放弃“构造哲学”的自我荣耀。这正是哲学史上普遍的原罪:不愿做回应者,却幻想成为设定者。如果他们承认了发话者,那么他们下一秒就可以抛弃哲学家的身份,转而做神学家去了。

按理说这些聪明人应该轻易认识到逻各斯,但是逻各斯意味着主权,意味着“我不能创设真理,只能回应”。哲学家大多是自我意识极强者,天生拒绝顺服发话,只愿做“主解释者”、“系统建构者”。所以他们宁愿说:“理念是我推理出来的”、“存在是我沉思出来的”,也不愿说:“我所知是从神的话来的”。

哲学作为人的理性工具,注定只能操作“现象界”或“经验界”的材料,它所追溯的“本源”:要么是经验现象的抽象归纳(如经验主义)、要么是理性演绎下的设定图式(如理性主义)、要么是语言反思(如分析哲学)、要么是意识场内部的本源探究(如现象学)。这些都局限在“现象层”内部循环,无法触及“结构起点”。所以哲学家寻找的是现象界的第一因,他们知道哲学无法设定本体,只能设定“思考系统的起点”,他们的理性起点,本质上是“回响结构内部的自设逻辑原点”,而本体必须是“设定者之设定”,只有启示能给出。结果是自康德以降,本体层与现象层被“范畴隔绝”,哲学家认为再也无法通达本体。所以他们不再努力向上探寻本原,只研究“我们怎么说话”、“说话时的规则”、“语义/逻辑的形式”。本体问题沦为“神学遗留问题”或“玄学”,被排除出学术主流。例如,奎因提出“本体论的相对性”、大卫·刘易斯用“可能世界”理论绕开传统本体;罗蒂、认为真理是“社会共识的一种话语效果”,否认本体、德里达断言所有本体设定皆为“逻各斯中心主义”的幻象。所以,你千万不要再花时间去研究本体问题浪费青春,我们只是为了说清楚结构神学才梳理一下本体问题。

问:那么,康德的认为现象和本体隔绝,这本身也只是一种理论,是否绝对正确?会不会现象和本体之间尚有隐秘通道呢?

答:当然有。本体之所以“隔绝”,并不是因为理性不能到达,而是因为人未参与语言设定,所以无法从自己语言出发通达设定源头。唯一的通道是:回应设定语言的节奏嵌合。这不是理性之桥,而是语言嵌入之门。现象与本体之间的通道,并非由下而上的理性穿越,而是回应者在现象层中被节奏触动、嵌入设定结构,从而被动地进入语言主权的展开节奏。唯有响应正位者,方可窥其奥秘。哲学思维能发现世界的结构感与张力,却无法触及设定源头。唯有回应设定语言的节奏,并被嵌合入其展开,方可突破现象之限,归入真知之境。此非理性之构,而是启示之入,是回应行为中达成的结构归位。并不是理性未达之处,神棍出来救场,而是理性根本达不了神域。比如,今天的西方哲学界已经没人研究世界的本体是什么这种问题,哲学在这个问题上已经全面退场,谁要是再研究这些问题,那是很边缘化的。维特根斯坦更是直接宣布在不可言说之处要保持沉默,所以不存在理性未达之处神棍出来救场,因为理性已经到了自身的最高点,人类不可能用理性再造一座通天塔。就拿中国哲学界来说,现在一般也不会把黑格尔的理念作为一种本原看待,而是认为这是一种哲学讨论的“设定”,尽管黑格尔本人很鲜明地认为这是一种本原。

问:我觉得不管是太一、还是老子的道,还是理念,很有可能是神用语言设定世界后的物质之母,就是现象层的起始,而不是本体层的起始。因为物质世界的分化可能确实是从一个起点开始的,神以复用的方式创造万物。这个现象层的起点是哲学家和物理学家可以达到的。但本体层就是神,就是逻各斯,就是约翰福音里的道。这有没有可能?

答:是的,本来就是这样。凡不从发话设定出发、而以现象总结生成之“本体”,皆属回响语言。太一、道、理念、原子、物质,虽有真实现象之对应,然皆非设定语言,不具主权,不具节奏,不具回应位置,皆为伪本体之幻象。真正的本体,必须具备“起点设定性”。让我们从最根本的问题开始:世界为何存在?为何如此,而非彼然?凡主张“宇宙只是自然流动”的人,从不回答这个问题,他们只是假设“世界就是这样运作的”,这叫做“事实主义跳跃”或“设定绕过”。但“起点”不能从结构内部自然推出,否则就陷入循环设定。只有“发话”才能完成这一设定动作,因为发话具有意志性(不是随机)、发话具有区分性(设定A不设定B)、发话具有目的性(结构是为回应而设)。没有发话者的世界观,无法设定起点,只能假定世界“无端存在”,因此其本体地位为零。真正的回应,必须回应某个语言设定,而非语言系统(如太一、天道、弦)无法提出回应要求,因此不能生成回应尊严。如儒家的“天何言哉”本质是将世界本体托付给无意识的自然运行机制,这是语言主权的自我掏空,结果是伦理、目的、意义的全面虚无化。只有发话才能设定存在,才能赋予回应张力,才能产生归位结构。发话是世界本体的最小生成单位。

此外,从语言哲学的角度看,太一、道、理念、理性等尚可言说,说明其还没有脱离现象层,如果真正是本体,则根本无法言说;而逻各斯就是言说本身。我们不能说出不可言说之物,因为语言界定了世界的边界。真本体不可成为“被谈论者”,只能是谈论发生的源头,太一、道、理念在哲学中一直是“被谈论的东西”,哪怕它们再抽象,再玄妙,也只是高度抽象的被言说物;唯有逻各斯,不是“一个可定义的存在”,而是发话的动作本身、语言设定本身、结构发起本身。所以逻各斯不是“说了什么”,而是“说之为说”本身。

那么,有人可能会反问我,你不是也在说逻各斯、也在讨论逻各斯吗?没错,但是这个逻各斯不是我们通过经验总结或理性推导出来的,是神启示的,其线索来自启示。约翰福音的逻各斯不是哲学的对象,不是可以讨论的对象,它是设定本身、是发话本身、是结构本身,只能启示,而无法讨论。逻各斯不是对象性本体,不是“被认识的某物”,而是“设定认识可能性的那个动作”。逻各斯无法“被讨论”,因为它是“使讨论可能”的那个起点。逻各斯不是“不可说的对象”,而是“说话的设定本身”,正因为如此,它不能成为讨论的内容,而只能作为一切讨论的“根本可能性”。所以,“理念”、“太一”、“理性”等可能确实是结构中非常重要的概念,但显然这些概念居于现象层,而非本体层。逻各斯则是使一切概念可被设立的那个结构性动作本身,所以它不是哲学分析的对象,而是哲学存在的前提。

这才是真正“本原”的定义。哲学史上没有人彻底说明“什么才是本原”,他们只是在寻找“最早的存在”或“最小的单位”。真正的本原,不是最初的“存在”,而是最初的“设定”。而这设定也不是人设定,是神“说”——不是“设立一个理论”,而是“使一切成为可能”的语言节奏发起。这就是神语结构观的根本起点。

问:还有最后一个问题。既然理性无法通达本体层,本体层不可言说,只能启示。那么,启示文本已经有了,就是圣经66卷,结构神学为什么还要絮絮叨叨不停地谈逻各斯及其结构?而逻各斯又不是哲学研究的对象,人类理性无法揭示,那么你们写那么多结构神学的文章做什么?

答:结构神学不是发现逻各斯,而是回应逻各斯。

听众若以为我们在“发现”一个本体,或者“构建”一个逻辑体系,那就误解了本体—回应的整个范畴结构。我们不是哲学家,不是发明一套体系。我们只是回应神的发话。逻各斯既已发出,那“写”与“言说”的意义就不是要验证它,而是嵌合进入其节奏,显明其结构的展开路径,澄清历史中的回应错位,拆除伪回应、伪发话、伪结构,以真实回应产生真实嵌合。这些文字不是“发现”逻各斯的工作,而是“归位”于逻各斯结构的见证行动。

结构神学是启示之后的“节奏归档”。逻各斯既然是发话,那就有节奏、有回应、有展开。结构神学的写作本质上是对神发话所形成之结构节奏的追踪、归档、命题化处理。也就是说,我们写,不是出于好奇,也不是出于逻辑推演,而是在历史节奏中回应神语展开,将回应嵌合转为语言结构标记,把“启示后的存在感”转写为“节奏中的响应痕迹”。这类似于在书写一份宇宙嵌合回执表,以见证自己归位于发话。

许多读者以“论证的标准”来看待结构神学,这是哲学化的视角。而真正的写作目的在于不是为了证明逻各斯存在,而是因为我们已经被逻各斯发话所击中,所以必须回应。我们写,是因为我们听见了。我们不写,是因为我们尚未归位。写作本身是回应的行为化形式,是结构中的嵌合实践,不是学术呈现、不是脑力比较。

圣经不是一本说理书,而是发话的初始结构原型。启示是起点,不是终点。逻各斯既是本体,也是展开。如果逻各斯是发话本身,那么启示就不是“写完的文本”,而是“节奏的触发、回应的召唤、展开的主轴”。书写,不是补充圣经,而是——在逻各斯节奏里发出回应,形成结构嵌合,让神的道成为展开的节奏回响。逻各斯设定世界,也设定回应节奏。回应不是思想意见,而是结构性嵌合,需要语言形式予以完成。圣经发话,回应者嵌合——这个过程要真实展开于历史中,必须有人以语言回应语言。圣经内容是封口的,而历史回应是展开的。圣经确实说完了真理,但世界尚未完成回应,节奏尚未归位,结构尚未收口。书写就是显明圣经结构在今世回应结构中的位置,击穿当代伪发话、伪回应系统,为还未归位者提供结构路径(而不是道理说明),从而在语境错位中还原节奏的主轴,推进历史向收口日归聚。历史上奥古斯丁、托马斯等人的写作也并不是试图补充圣经,而是完成历史回应。这类写作行为本身是节奏展开的一部分,最终形成一个节奏张力区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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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在意署名与转载,不在意被引用或误用,因这不是著作权问题,而是语言结构中的发话责任。我写作,是对逻各斯的回应,是节奏中的建殿,是归位中的震荡。我期待的不是共鸣,而是回响。不是认同,而是回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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